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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寒论第40条

恽铁樵
恽铁樵

伤寒表不解,心下有水气,干呕、发热而咳,或渴,或利,或噎,或小便不利、少腹满,或喘者,小青龙汤主之。不 解,《千金》作“未解”。干呕发热而咳,《玉函》《千金翼》作“咳而发热”。《玉函》《脉经》《千金翼》“少腹”作“小腹”,“喘”前有“微”字。程本“噎”作“噫”。

成无己云:伤寒表不解,心下有水饮,则水寒相搏,肺寒气逆,故干呕发热而咳。《针经》曰“形寒饮冷则伤肺,以其两寒相感,中外皆伤,故气逆而上行”,此之谓也。与小青龙汤发汗散水。水气内渍,则所传不一,故有或然之证,随证增损,以解化之。

钱璜云:伤寒表不解,谓头痛项强,发热体痛,无汗之证,未得汗解也。心下,心之下,胃脘之分。水气,水饮之属。干呕发热,太阳表证也。喘咳,水寒伤肺而气逆也,以肺主皮毛,寒邪在表,水气停蓄,故伤肺气也。或利者,水溜于肠,而下流也。或噎者,水气寒邪窒碍胃中,气不通行也。或渴,或小便不利者,水寒固闭于中焦,则下焦之阳气不得上腾而为津液,故渴,上焦之清气不得下降而为渗利,其升降之气化不行,故小便不利而少腹满也。“或”者,或有或无,非必诸证皆见也。前以风寒郁热之邪,不得外泄而烦躁,故以大青龙汤,汗泄凉解之。此条以寒邪未解,水饮停蓄,肺脏伤而喘咳并见,中气寒而气滞不行,宜温宜散,可发可收,故以小青龙汤主之。

周扬俊云:素常有饮之人,一感外邪,伤皮毛而闭肺气,则便停于心下,而上下之气不利焉。于是喘满咳呕,相因而见。尔时竟一汗之,外邪未解,里证转增,何也?为水气所持,不能宣越故也。况水饮停蓄者,中州必不健运,才兼外感,遂令上逆,尚可徒以风药上升作治乎?

丹波元简云:噎字,成注“[食訇]”同,水寒窒气也,即是“膈噎”之“噎”,又作“饐”。钱氏云:噎者,呃逆也。徐大椿云:《内经》无噎字,疑即呃逆之轻者。皆臆解也。程氏作“噫”者,亦未知何据。

铁樵按:如各注家所言,无论是否,于我辈读者丝毫无益。岂但无益,且滋疑义。如钱氏、周氏,均谓是水饮停蓄。周氏更谓素有饮之人,饮即痰,水饮云云,是指痰饮。按痰饮之成,无不由于肺肾并病。然则小儿患病,将无有用小青龙者矣,此实不可通。吾以经验所得证之,此条经文必有讹字。且各家对于文中连用“或”字,均未识其义,兹为说明如下。

心下有水气,例无不喘。肺本主行水,肺不能行水,水聚胸下,肺气不降,故当作喘。若问肺何以不能行水,则因肺伤寒故。宋窦材《扁鹊心书》中有一条,病名肺伤寒,见证乃与寻常伤风相去不远,而其治法则用附子。窦固偏于用附者,然伤风小疾而用附子,初颇莫名其妙。近五年来,屡遇其病。名远旅馆杨某案,即吾所治第一肺伤寒。其病与寻常伤风迥异,即西医所谓急性肺炎,证亦即仲景所谓小青龙证。不过《扁鹊心书》言之不详,《伤寒》经文各家又多误解,遂致古意尽失。而小青龙汤之用,仅限于痰饮,卒之用之与痰饮,亦不效。于是此方等于虚设,兹先言肺伤寒之病证。

伤风咳嗽,乃病之最小者,亦为气候寒暖剧变时,普通流行病,随处可见者。其症状不过咳嗽喉痒,鼻塞涕多、痰多,通常皆以为肺为风束,治法不外乎宣肺。药品不外乎荆防、象贝、杏仁、桑叶、蒌皮、枇杷叶、桔梗、橘红、兜铃诸味。其有喉痛者,有发热者,随证加药以治之,大分不出一候可愈,此固仲景所不论者。肺伤寒之异点,在证则有气急鼻扇,在用药则非麻黄、姜桂不可,此固非伤风可同年语者。而肺伤寒之为病,亦有转属非转属之不同。有初起确为普通伤风,其后变为肺伤寒者,亦有起病即属肺伤寒者。同是肺伤寒,其病亦有寒热之分,有起初寒而后化热者,亦有起病即属热证者。所以别于伤风者,只在一“喘”字。亦有有汗者,亦有无汗者。无汗而喘与麻黄汤条不同,有汗而喘与葛根芩连汤条不同,其辨别只在喘且咳而鼻扇。以上是肺伤寒之病状

凡普通伤风,初起白痰,继而黄痰,最重者,于吐黄痰时,痰中略带一丝血,此与咯红症迥然不同,乃伤风将愈之候,非病情增剧之候。其有由咳嗽而发热者,既发热则咳瘥减。恶寒者,作太阳证治,但热不恶寒者,作阳明证治,无有不应手愈者。肺伤寒之传变,则不然。属寒者可以汗出如珠,手足觉冷作亡阳症状;属热者可以大咳特咳互数,日夜无片刻宁静。无论寒热皆不离一“喘”字,不及一候,面部四肢均见浮肿,气则坌涌而出,四末之血先死,其生命乃在旦夕间矣。详情可参观许指严案及镇江朱世兄案。 以上为肺伤寒之传变

肺伤寒之为病,如此其险且恶,故仲景治以小青龙汤。小青龙名词,虽冠以“小”字,不过分量稍轻,读者勿认以为小方,须知此是《伤寒论》中第一等大方,与十枣汤、大建中相伯仲,些微误用,可以立刻致命。参观家北生案。惟其病如此之可怕,故方亦与之相称,否则岂有仲景之圣而割鸡用牛刀者。本条云伤寒,云表不解,云心下有水气干呕,是言肺伤寒之属寒者。举寒证论其治法,不言热证,读者当自己隅反,古人著书往往如此。此条次于大青龙之下,大可寻味。以大青龙正可假以治肺伤寒之属热者。以上言小青龙专为肺伤寒而设之理由

伤寒表不解而咳,殆无有不喘者。云“伤寒”,云“表不解而用麻黄”,其为无汗可知。无汗而喘,本与麻黄汤证同,即所谓喘证,正因于无汗。以此推之,则知“喘”上之一“或”字,必系衍文。以喘乃必见证,非或然证也,故云本条必有讹字。无汗而喘,所以用麻黄,其病属寒,所以有水,惟其寒且有水,所以用干姜。呕为半夏主证,干呕亦属寒,故姜、桂、半夏同用;表不解故热不解,所以麻、桂并用;咳,故用细辛,细辛专为咳而设。东医吉益东洞云“干姜、细辛专能镇咳”,试之而信。其五味一味,专为细辛而设,此于家北生一案得之。须知以人体为标本,万无一误,据体工之变化,可以改正《内经》之讹字,此不容以口舌争者。惟其如此,乃知本条之正文为:“伤寒表不解,心下有水气,干呕发热而咳,喘者,小青龙汤主之。”共二十四字。其“或渴”以下至“腹满”,共十四字,乃本条之副文。正文二十四字,为主要证;副文十四字,为兼见证。其冠以“或”字者,并非或然之谓,乃训后之学者不必以此等兼见证为重之义。若曰但见主证便当以小青龙汤主之,纵有种种兼见证可以置之不问。仲景之意,盖以为此病至重,当以全力务其大者,不可因小节而多所顾忌,致有歧路亡羊之误,即豺狼当道不问狐狸之义也。“喘”上“或”字衍,“喘者”两字当在“发热而咳”下。

吾三复此条本文,证之实地经验,参之文义病理,与伤寒用药之例,省文之例,又以吾所解释与古人解释之文两两比较,觉古人所释者全属糟粕,然后敢确信其不误。而《伤寒论》本文陈义之高,蕴蓄之厚,文字之精,亦可窥见一斑。

小青龙汤方

麻黄去节芍药 细辛 干姜 甘草桂枝各三两, 去皮五味子半升半夏半 升, 洗。 成本作” 汤洗

上八味,以水一斗,先煎麻黄,减二升,去上沫,纳诸药,煎取三升,去滓,温服一升。若渴,去半夏加瓜蒌根三两;若微利,去麻黄,加荛花如一鸡子,熬令赤色;若噎者,去麻黄,加附子一枚,炮;若小便不利,少腹满者,去麻黄,加茯苓四两;若喘,去麻黄,加杏仁半升,去皮、尖。且荛花不治利,麻黄主喘,今此语反之,疑非仲景意。原注:臣亿等谨按: 小青龙汤,大要治水。又按《本草》:荛花,下十二水。若水去利则止也。又按《千金》:形肿者,应纳麻黄。乃纳杏仁者,以麻黄发其阳故也。以此证之,岂非仲景意也?《千金》“荛花”作“芫花”,《总病论》同。若噎者,《外台》作“若食饮噎者”,《总病论》作“咽”字。《玉函》无“且”字,“主喘”作“定喘”,无“此语”二字,“反之”后有“者”字,《外台》同。成本无“且荛花”以后二十字。

《医宗金鉴》云:表实无汗,故合麻、桂二方以解外。去大枣者,以其性滞也;去杏仁者,以其无喘也,有喘者仍加之;去生姜者,以有干姜也,若呕者仍用之;佐干姜、细辛,极温极散,使寒与水俱得从汗而解;佐半夏逐痰饮,以清不尽之饮;佐五味,收肺气以敛耗伤之气。若渴者,去半夏加花粉,避燥以生津也。若微利与噎,小便不利、少腹满,俱去麻黄,远表而就里也。加附子以散寒,则噎可止;加茯苓以利水,则微利止,丹按《医宗金鉴》以” 荛花如鸡子大熬令赤色” 为传写之误, 改作” 加茯苓四两”。少腹满可除矣。

柯韵伯云:两青龙,俱治有表里证,皆用两解法。大青龙是里热,小青龙是里寒,故发表之药相同,而治里之药则殊也。此与五苓同为治表不解而心下有水气,然五苓治水之蓄而不行,故专渗泻以利水,而微发其汗,使水从下而去也。此方治水之动而不居,故备举辛温以散水,而大发其汗,使水从外而出也。仲景发表利水诸法,精义入神矣。

钱璜云:详方后加减法,凡原文中每具诸“或有”之证者,皆有之。如小青龙汤、小柴胡汤、真武汤、通脉四逆汤、四逆散,皆是也。愚窃揆之以理,恐未必皆出于仲景也。

丹波元简云:“荛花”以后十二字,盖叔和语。大柴胡方后云“不加大黄,恐不为大柴胡汤”,许氏《本事方》引为叔和语。此段语气亦与彼条相类,可以证也。且《玉函》《外台》并有此语,可见不出于后人手。

又云:《金匮要略》本方治溢饮,又加石膏治肺胀,咳而上气,烦躁而喘,脉浮者,心下有水气。又本方,治咳逆倚息不得卧。《外台秘要》:《古今录验》沃雪汤,即本方去芍药、甘草,治上气不得息,喉中如水鸡声。凡《局方》温肺汤、杏子汤之类,从此方增损者颇多。日本《御医院方》细辛五味子汤,治肺气不利,咳嗽喘满,胸膈烦闷,痰涎多,喉中有声,鼻塞清涕,头痛目眩,肢体倦怠,咽嗌不利,呕逆恶心,即本方。

铁樵按:上《御药院方》,即肺炎证初步,但所叙证情,与寻常伤风相混,其弊亦与《扁鹊心书》同。因无的确证据,则将误用小青龙治伤风,不但割鸡不须牛刀,抑大方治小病,亦无有不败事者。伤风与急性肺病之辨,只在鼻扇与否。须知小儿热病有气促鼻扇者,成人则绝少。凡高热苟未至于危险时期,虽气促亦不鼻扇,伤风小病,更无有鼻扇者。其他有鼻扇者,皆热病末传之见证,即《内经》所谓“出入废则神机不守,升降息则气立孤危”者是也。出入,指饮食二便;升降,即指呼吸。凡人之呼吸停匀者,因肺气能降,肾气能升,肺肾失职则喘,故曰气立孤危。又西医籍常谓肺脑诸证并见,肺即指气喘。肺脑连说,亦是指末传时而言。凡此等喘,无有不鼻扇者。若初起病时,绝无此事。有之,惟急性肺病耳。故种种症状,悉是伤风,独加以气急便是肺伤寒;独气急而鼻扇,则不但肺伤寒,其气管已起非常变化,即西医所谓“支气管发炎”者是也。如此之病,实有万分危险,非小青龙汤不救,而小青龙一方,亦非如此之病,不许轻用也。以故吾敢断言,经文“或喘者”句之“或”字,决是衍文。他若《外台》沃雪汤、《金匮》小青龙加石膏,皆当以鼻扇与否为准。吾意古人未必不知,不过不肯说耳。仲景未言者,自是古文简质之故。自余诸家不言者,恐不免是守秘。因鼻扇是显而易见之事。

上一章:陈慎吾·伤寒论第40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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