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八

问曰：血痹之病从何得之？师曰：夫尊荣人骨弱肌肤盛，重因疲劳汗出，卧不时动摇，加被微风，遂得之。但以脉自微涩，在寸口，关上小紧，宜针引阳气，令脉和紧去则愈。

（尊荣人喜食厚味，味厚则中含盐质亦多，过咸伤骨则骨弱，味厚则富于脂肪而肌肤盛，肌肤盛则腠理疏，骨弱则阴不能守，腠理疏则阳不能固，加以疲劳，汗易发泄，毛窍开张。疲劳之后，不能成睡，思虑必多，神散而形亦为牵引，虽卧不安，不时动摇，尔时似觉非觉，似寐非寐，因动摇而覆盖稍疏，微风足以扰其神形。夫心主血而藏神，遂得血痹，身体疼痛、麻木等证。诊其脉必微涩，见于寸口知其阳虚也，关卜小紧知其肌肤为寒所滞，致阴血凝涩也。然血既以风入而痹，痹者，闭也，阳气通而闭方开。故必针以引阳使出，阳出而邪去，邪去而脉紧乃和，血痹乃通。以是知血分受邪，不当独治其血矣。）

血痹阴阳俱微，寸口关上微，尺中小紧，外证身体不仁，如风痹状，黄芪桂枝五物汤主之。

（脉阴阳俱微，较前节之血痹为重。寸尺一阴阳也，浮沉一阴阳也。夫浮以候外，沉以候内，中以候中。试取寸关尺，浮中沉而比较之，独尺之中部小紧，其痹由阳而及阴，其应当在肌肉，血痹则神不能自主，身体不仁，实由于神之不仁也，故曰：“象之不仁，封之有痹。”然不仁虽似风痹，而非若风痹之聚于关节，游行上下，或赤，或肿，筋脉弛纵不收，而尺肤涩也。故以桂枝汤解肌而调和阴阳，去甘草之缓，倍生姜之宣，加黄芪之固肌行气，引阴出阳，而病可己也。）

黄芪桂枝五物汤方

黄芪　　桂枝　　芍药（各三两）　　生姜（六两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

上五味，以水六升，煮取二升，去滓，温服七合，日三服。

（血痹如风体不仁，桂枝三两芍芪均，枣枚十二生姜六，尺紧余微胃肾贫。）

夫男子平人，脉大为劳，脉极虚亦为劳。

（平人者，不病之人也，诊其脉可知其劳之将成，《经》曰：“烦劳则张，精绝。”一为劳力，一为劳心。劳力则脉大，劳心（房劳亦是心先动）则脉虚，劳之将成，则或大，或虚，既成则虚大，并见证亦杂出。如下各节所述，所谓张脉偾与，外强中干也，女性多静，劳较男子为少，不静者，亦与男子同。）

男子面色薄，主渴及亡血，卒喘悸，脉浮者，里虚也。

（《内经》曰：“精明五色者，气之华也。”又云：“心之华在面，其充在血脉。”劳则气血俱耗，气不布津则渴，血不荣于面则为亡血，甚则治节不行而喘，水气凌心而悸矣。卒者，忽见忽已之谓。脉浮，为里虚。以劳则真阴失守，孤阳无根，气虚于外，精夺于内，可以浮之微甚而定病之轻重矣。）

男子脉虚沉弦，无寒热，短气，里急，小便不利，面色白，时目瞑，兼衄，少腹满，此为劳使之然。

（魏念庭曰：弦脉见于沉分，应身发寒热，今无寒热，则此弦乃血虚于肝之象。血虚于肝，则热生于里。短气者，壮火食之而损也，小便不利，津液消也，面色白，营气竭也，时目睽，肝虚风动也，兼衄，血虚风动也，里急，少腹满，肾肝之火上盛，则下阳必虚，阴凝于下焦也，凡此脉证，皆劳而虚，虚而病之征也。所以明之曰：“此为劳使之然。”）

劳之为病，其脉浮大，手足烦，春夏剧，秋冬瘥，阴寒精自出，痠削不能行。

（李文曰：脉浮大者，里虚而气暴于外也，四肢为诸阳之本，劳则阳耗阴虚而生内热，故手足烦。凡劳伤，多属阴虚，当春夏木火炎盛之际，气浮于外，则里愈虚，故剧。秋冬金水相生之候，气敛子内，则外不扰，故瘥也。阴虚阳必荡，故阴寒精自出，精枯骨渐痿，故痠削不能行也。）

男子脉浮弱而涩，为无子，精气清冷。

（脉浮者，阳虚而不敛也，弱者，气衰而不振也，涩者，血寒而不流也，其象为阳不潜藏，不藏则无以奉生，不能生子也，察其精气必清冷，何以故耶？夫水之所以生木者，中藏阳气，阳气愈敛，则生生不已。其有不为冷而为清者，纵能生子，生气薄弱，无以奉长，亦终必无子也。欲求子者，当知节欲为先矣。）

夫失精家，少腹弦急，阴头寒，目眩，发落，脉极虚芤迟，为清谷，亡血，失精。脉得诸乳动微紧，男子失精，女子梦交，桂枝龙骨牡蛎汤主之。

（夫惯于失精家，阴阳不交，水火者，阴阳之兆征也。少腹阴头，筋之所聚，阳不下济于阴，则水寒不能生木，无阳气之柔以养筋，则少腹弦急而阴头寒矣。视之所以能明，发之所以能华，由于水阴上济，譬之灯火油足，则光华始能四射，阴不上济于阳，则目眩、发落矣。于是火无水济，水无火摄，诊其脉必极虚芤迟。芤者，中空也，即水火之中，爻虚也，虚则行度失常而迟矣。因之不能化谷而清谷，不能养血而亡血，不能固精而精失。总之水火中爻皆不可虚，既见诸芤中虚已兆，而动微紧随之，动为升降不利，微为鼓荡无力，紧为客邪阻扰，虚劳成矣。阳泛于上，心相内浮，欲念时起，精孤于下，肾关不固，不交自泄，男子失精，女子梦交，皆一理也。主桂枝以扶阳而即以升邪，主芍药以补阴而即以收气，佐生姜以宣浮热，佐甘、枣以益胃气，此桂枝汤原方调营卫以交阴阳，更用龙骨以潜其阳，牡蛎以涩其阴，斯又加以封固矣。）

桂枝龙骨牡蛎汤方

桂枝　　白芍　　生姜　　龙骨　　牡蛎（各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，炙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

上七味，以水六升，煮取三升，分温三服。

（男子失精女梦交，坎离救治在中爻，桂枝汤内加龙牡，三两相匀要细敲。）

男子平人，脉虚弱细微者，喜盗汗也。

（男子平人，无病于形而脉虚弱细微，此阴阳俱不足也。阳不足者不能固，阴不足者不能守，卧则卫气入阴而表复虚，故喜盗汗。）

人年五六十，其病脉大者，痹侠骨行，若肠鸣，马刀、侠瘿者，皆为劳得之。

（人年五六十，精气衰矣，其脉反大，所谓：“烦劳则张”也。虚阳上亢，而痹邪乘之，中于太阳痹侠行，故老年喜捶背。加以寒气从之乃生大偻，又因中气不足，肠为之苦鸣，又或陷脉为痿，留连肉腠为马刀、侠瘿，总以动作忿怒、忧愁、气郁过甚而成，故曰：“皆为劳得之。”）

脉沉小迟，名脱气，其人疾行则喘喝，手足逆寒，腹满，甚则塘泄，食不消化也。

（李彣曰：此脾肺肾三经俱病也。肺主气，气为阳，沉小迟皆阳气虚衰之脉，故为脱气。疾行则喘喝，以肺主出气，而肾主纳气，为生气之原，呼吸之门，若真元耗损，则气虚不能续息，肺无所出，肾无所纳，故喘喝，此肺、肾病也。又脾主四肢，四肢者，诸阳之本，逆寒者，阳虚不温四末也。腹满者，脾寒入腹，气虚中满也。澹泄，食不化者，此脾虚不能运磨水谷，故见骛溏飧泄之证也。）

脉弦而大，弦则为灭，大则为芤，减则为寒，芤则为虚，虚寒相搏，此名为革。妇人则半产、漏下，男子则亡血、失精。

（弦脉未必减，大脉未必芤，弦而大，乃为减、为芤也。“而”字宜细玩，试以琴弦、弓弦譬之，小则劲强，大则软弱，减则行之不及，芤则中气已竭，虚寒之脉如按皮革，浮大居上，根气不固，何能生生不息耶？）

虚劳里急，悸，衄，腹中痛，梦失精，四肢痠疼，手足烦热，咽干，口燥，小建中汤主之。

（尤在泾曰：此和阴阳，调营卫之法也。夫人生之道，曰阴与阳，阴阳和平，百病不生。若阳病不能与阴和，则阴以其寒独行（为悸），为里急，为腹中痛（为梦失精），而实非阴之盛也；阴病不能与阳和，则阳以其热独行（为衄，为四肢痠疼），为手足烦热，为咽干、口燥，而实非阳之炽也。昧者以寒攻热，以热攻寒，寒热内贼，其病益甚。惟以甘酸辛药，和合成剂，调之使和，则阳就于阴，而寒以温；阴就于阳而热以和。医之所以贵识其大要也，岂徒云寒可治热，热可治寒而已哉。或问和阴阳调营卫是矣，而必以建中者何也？中者，脾胃也，营卫生成于水谷，而水谷转输于脾胃，故中气立，则营卫流行而不失其和。又中者，四运之轴，而阴阳之机也，故中气立，则阴阳相循，如环无端，而不极于偏。是方甘与辛和而生阳，酸得甘助而生阴，阴阳相生，中气自立。是故求阴阳之和者必于中气，求中气之立者，必以建中也。）

小建中汤方（歌见《伤寒》）

胶饴（一升）　　芍药（六两）　　桂枝（三两）　　生姜（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

上六味，以水七升，煮取三升，去滓，内胶饴，更上微火消解，温服一升，日三服。

虚劳里急，诸不足，黄芪建中汤主之。

（尤在泾曰：里急者，里虚脉急，腹中当引痛也；诸不足者，阴阳诸脉并俱不足，而眩、悸、喘、喝、失精、亡血等证，相因而至也。急者缓之必以甘，不足者补之必以温，而充虚塞空，则黄芪尤有专长也。）

黄芪建中汤方

黄芪（一两半）　　胶饴（一升）　　芍药（六两）　　桂枝（三两）　　甘草（二两）　　生姜（三两）　　大枣（十二枚）

上七味，以水七升，煮取三升，去滓，内胶饴，更上微火消解，温服一升，日三服。气短、胸满者，加生姜。腹满者，去枣，加茯苓一两半。及疗肺虚损不足，补气加半夏三两。

（气短为饮，胸满为寒，加生姜宣寒逐饮。腹满去枣加茯苓，以枣甘能壅满故去之。然饴糖、甘草之大甘，何以不去？甘草直长，兼秉木性，饴糖为麦芽所造，得少阳之生气，亦木性也，于建中中寓疏泄之意。枣形圆兼秉金性，且其味甜腻而树木横行，颇不宜于腹满。加茯苓者，茯苓不根不苗，得气化而生，以气化者化气也，又肺主气，气化则有利于肺，而又建中补土生金，故又疗肺虚损不足也。半夏生当夏半，于卦为垢，启阴气上升，有升而后有降，升降行而气补矣，抽添为补岂堵塞之谓乎。）

（小建中加芪两半，诸虚里急甘温乱（治也），肺虚不足夏三增，胸满参姜腹茯判（半也）。）

虚劳腰痛，小腹拘急，小便不利者，八味肾气丸主之。

（陈灵石曰：腰为肾之外府，肾司开阖，主骨髓，为作强之官，与膀胱相表里。若少阴精气虚不能主骨，则腰痛，少阴阳气虚不能通腑，则小腹拘急，小便不利。肾气丸补益真阴，蒸动水气，使阴平阳秘，开阖之枢自如，故能治虚劳之玻溃）

八味肾气丸方（见妇人难病）

虚劳诸不足，风气百疾，薯蓣丸主之。

（陈修园曰：此节虚劳，内外皆见不足，不只上节所谓里急诸不足也。不足者补之，前有建中、黄芪建中等法，又合之桂枝加龙牡等法，似无剩义。然诸方补虚则有余，去风则不足。凡人初患伤风，往往不以为意，久则邪气渐微，亦或自愈，第恐既愈之后，余邪未净，与正气混为一家，或遇有发热，偶有盗汗，偶有咳嗽等证，妇人经产之后，尤易招风，凡此皆为虚劳之根蒂。治者不可著意补虚，又不可著意去风，若补散兼用，亦驳难而滋弊。惟此九，探其气味化合所以然之妙，故取效如神。）

薯蓣丸方

薯蓣（三十分）　　人参（七分）　　白术（六分）　　茯苓（五分）　　当归（十分）　　芍药（六分）　　甘草（二十分）　　芎（六分）　　麦冬（六分）　　阿胶（七分）　　干姜（三分）　　桔梗（五分）　　干地黄（十分）　　豆黄卷（十分）　　防风（六分）　　神曲（十分）　　白敛（二分）　　柴胡（五分）　　杏仁（六分）　　桂枝（十分）　　大枣（百枚为膏）

上二十一味，末之，炼蜜和丸，如弹子大，空腹酒服一丸，一百丸为剂。

（魏念庭曰：人之元气在肺，人之元阳在肾，既剥削则难于遽复矣，全赖后天之谷气资益其身，是营卫非脾胃不能宣通，而气血非饮食无由平复也，仲师故为虚劳诸不足而兼风气百疾，立此薯蓣丸之方。方中以薯蓣为君，专理脾胃上损下损，至此可以撑持，以四君、干姜、黄卷、神曲、大枣助之除湿益气，而中土之令得行矣。以四物、阿胶、麦冬，养血滋阴，以柴胡、桂枝、防风，升邪散热，以杏仁、桔梗、白敛下气、开郁，惟恐虚而有热之人，滋补之药，上拒不受，故为散其邪热，开其逆郁，而气血平顺，补益得纳矣。）

（三十薯蓣二十草，三姜二敛百枚枣，桔茯柴胡五分匀，人参阿胶七分讨，更有六分不参差，芎芍杏防术麦好，豆卷地归曲桂枝，均宜十分和药捣，蜜丸弹大酒服之，尽一百丸功可造，风气百疾并诸虚，调剂阴阳为至宝。）

虚劳虚烦不得眠，酸枣仁汤主之。

（尤在泾曰：人寐则魂寓于目，寐则魂藏于肝，虚劳之人，肝气不荣，则魂不得藏，魂不藏，故不得眠。酸枣仁补肝敛气，宜以为君，而魂之不归客，必有浊痰、燥火乘间而袭其舍者，烦之所由作也，故以知母、甘草清热滋燥，茯苓、芎行气除痰，皆所以求肝之治而宅其魂也。）

酸枣仁汤方

酸枣仁（二升）　　甘草（一两）　　知母　　茯苓（各二两）　　芎（一两）

上五味，以水八升，煮酸枣仁，得六升，内诸药，煮取三升，分温三服。

（酸枣二长先煮汤，茯知二两佐之良，芎甘各一相调济，服后恬然入睡乡。）

五劳虚极羸瘦，腹满不能饮食，食伤、忧伤、饮伤、房室伤、饥伤、劳伤、经络营卫气伤、内有干血、肌肤甲错，两目黯黑，缓中补虚，大黄虫丸主之。

（久视伤血，久卧伤气，久坐伤肉，久立伤骨，久行伤筋，是谓五劳。五劳不同，其病各异，而总以脾胃为主，以其为四维之中气也。故五劳之病，至于虚极，必羸瘦，腹满不能饮食，缘其中气之败也。又有饮食不节，食伤于脾。忧患不止，忧伤于肺。以酒为桨，以妄为常，女子脱血，醉入房中，饮伤于肝。嗜欲无穷，精气弛坏，房伤于肾。谷气不盈，上焦不行，下脘不通，胃热阴亏，饥伤于胃。有所劳倦，喘息汗出，有伤于营，营气属心，劳伤于心。以致经络营卫气伤，壮火食气，煎熬以渐，内成干血，肌肤不润，错如鳞甲，血不荣目，眦围黑黯。凡里急由于干血者，以法缓其中；虚羸由于干血者，以法补其虚。惟以大黄从胃络中宣瘀、润燥，佐以黄芩清肺卫，杏仁润心营，桃仁补肝虚，生地滋肾燥。干漆性急飞窜，破脾胃关节之瘀血，虻虫性升，入阳分破血，水蛭性下，入阴分逐癖。蛴螬去两胁下之坚血，虫破坚、通络、行阳。芍药、甘草，扶脾胃、解药毒，方合虚劳之治。或以芪、术补中，失却宽缓之旨矣。）

大黄虫丸方

大黄（十分，蒸）　　黄芩（二两）　　甘草（三两）　　桃仁（一升）　　杏仁（一升）　　芍药（四两）　　虫（半升）　　干漆（一两）　　虻虫（一升）　　水蛭（百枚）　　蛴螬（百枚）　　干地黄（十两）

上十二味，末之，炼蜜和丸小豆大，酒服五丸，日三服。

（按：诸虫取其蠕动吸血，今药店不备，缺之亦可。惟虻虫、水蛭必不可缺，医者必预蓄之，否则仓卒难觅。干漆宜炒至烟尽，或以川三七代之。）

（干血致劳穷源委，缓中补虚治大旨，螬蛭百个半升，桃杏虻虫一升止。一两干漆十地黄，更用大黄十分已，三甘四芍二黄芩，五劳要证须用此，此方世医勿惊疑，起死回生大可恃。）

【附】天雄散方

治失精。

天雄（三两，炮）　　白术（八两）　　桂枝（六两）　　龙骨（三两）

上四味，杵为散，酒服半钱匕，日三服，不知，稍增之。

（阴精不固本之阳，龙骨天雄三两匡，六两桂枝八两术，酒调半匕日三尝。）

《千金翼》炙甘草汤（一云复脉汤）

治虚劳不足，汗出而闷，脉结悸，行动如常，不出百日，危急者十一日死。

甘草（四两，炙）　　桂枝　　生姜（各三两）　　麦门冬（半升）　　麻仁（半升）　　人参　　阿胶（各二两）　　大枣（三十枚）　　生地黄（一斤）

上九味，以酒七升，水八升，先煮八味，取三升，去滓，内胶消尽，温服一升，日三服。

《肘后》獭肝散

治冷劳，又主鬼疰，一门相染。

獭肝一具（炙干）

上一味，末之，水服方寸匕，日三服。

（獭肝变化少人知、一月能生一叶奇，鬼疰冷劳炙末服，传尸虫蛊镇魂离。）